黄镇中：忆朴老

时间:2025-05-28    来源:西泠印社 

选自《西泠艺丛》2025年第四期

忆朴老

文/黄镇中

西泠印社原副秘书长

敬爱的赵朴初先生离开我们已25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仍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的人格魅力仍感染着我们。赵朴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的名望蜚声海内外。作为著名学者、书法家、诗人、社会活动家、杰出的爱国宗教领袖，他曾任西泠印社第五任社长，擎举印社大旗，团结全社同人，传承印社精神，发展印社事业，为印社竭尽努力并作出了杰出贡献。

一、“五登家门”请赵朴老出山

1992年秋天，西泠印社第四任社长沙孟海先生去世，印社急需推举一位新社长。按照当时杭州市委的指示，杭州市文化局征求西泠印社部分副社长及理事的意见，决定请已担任印社名誉社长14年的赵朴初先生出任第五任社长。

1993年9月初，由杭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许勤华，市文化局局长、西泠印社副社长胡效琦带队，我们一行四人到北京去拜访赵朴老。赵朴老当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拜会通常是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的。由于我们四人手头都还有工作需要处理，等不及这么长的时间，于是几天里我们又去了两次，门卫再次告知预约制度是有规定的，不能开启特例。后来我们辗转找到赵朴老的秘书宗家顺，在电话里把我们欲请朴老出任社长的来意告诉他。宗家顺向赵朴老汇报后，我们终于得到拜访的机会，第四次上门。这一次终于得见赵朴老，老人很慈祥、很谦和。我们说明了来意之后，赵朴老非常谦虚，并执意要我们去请启功先生。他说：“这个还是请启功，启功是专家。”我们当时只得听从他的意见，第二天去征求启功先生的意见。启功先生当时是北师大教授，住在小红楼里，我们很顺利见到他。老先生非常风趣，得知我们的来意后，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启功先生的意思是还得请赵朴老出山。于是，我们又第五次来到赵朴老家中，把启功先生的意见转告他。赵朴老终于答应担任社长，并道：“诚惶诚恐，诚惶诚恐。”他说，西泠印社是世界著名的学术团体的，名望很高。他常去日本访问，也了解到国际艺术界也都很崇拜西泠印社的老前辈们。

◎  1993年9月6日，赵朴初在家中接待当时杭州市委宣传部、杭州市文化局和西泠印社来客

诸葛亮是“三顾茅庐”才出山，我们则是“五登家门”，总算完成了任务。赵朴老也因我们屡次上门的诚意而感动，应允了我们的请求。因为他后面要出访日本，回国后又要参加中国佛教协会会议，未能出席西泠印社当年的社员大会。

当朴老得知西泠印社第九次社员大会全票一致通过推选他为印社第五任社长后，发来电报，电文大意是：这次承蒙各位同仁厚望，推选我担任印社社长，甚感惶恐，除表示感激各位对我信任外，我愿与大家一起振兴印社，弘扬印学书画事业，作出自己微薄贡献。在电文宣读之后，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此后，赵朴老跟我就建立感情，成了老熟人。我每年都到北京向他汇报工作，当然也就不用像之前一样要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只要在杭州预先打好电话约好时间就能见到他。赵朴老跟印社的关系也更加密切。

二、对西泠印社的核心贡献

赵朴老担任社长以后，对印社是很关心的。印社的很多建设性工作，都离不开赵朴老的关怀与支持。主要的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中国印学博物馆建设

筹建中国印学博物馆，是沙孟海社长在任期间提出的。当时沙孟海先生提出了建立国际印学中心及建设中国印学博物馆，以提升印社学术研究的整体水平。这一设想是非常有远见也很亟需的，但是落实的难度很大。后来我又陪同文化局领导一起到赵朴老家中汇报，将此事提出来。赵朴老很支持，并协助联络了相关部门。在他的努力下，国家层面给予了政策和基金的大力支持，中国印学博物馆就此立项。在国家计委、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等各级部门扶持下，历经一年多时间，中国印学博物馆终于落成开馆，赵朴老更是亲自题写了馆名。

（二）孤山社址被评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世纪90年代初，西泠印社欲申报“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赵朴老接任社长后，我与当时的杭州市文化局副局长陈明曾去赵朴老家中向他汇报此事。赵朴老表示会亲自过问，并写信给国家文物局说明情况。这件事情，也得到当时的西泠印社理事、浙江省文物局局长毛昭晰先生的积极支持，不久国家文物局批复，西泠印社孤山社址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三）对《西泠艺丛》复刊的支持

20世纪90年代初，西泠印社社刊《西泠艺丛》还是不定期刊物，在1996年之前已经停办好几年。当时印社有恢复社刊出版的期望，于是《西泠艺丛》编辑部给赵朴老去信，希望请他担任顾问。赵朴老欣然答应，考虑到西泠印社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更是个人给予了5000元的资金支持，并在《西泠艺丛》顺利复刊之时，致信表示祝贺。

（四）热心关注社员发展

赵朴老担任社长后，很关心印社社员的发展。他推荐了刘廼中入社，壮大印社的实力。刘迺中先生书法师事启功、篆刻师法王福庵。书法各体皆能，最长于篆、隶，尤以汉篆深厚古朴、独具特色。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吉林省文史馆馆员，在东北地区学生人数众多，业界影响广泛。刘迺中先生加入西泠印社，对于印社在东北地区扩大影响，并对于该地区的书法篆刻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这也同时展示出，赵朴老对于印社人才队伍建设，以及印社在全国各地的影响力形成，有着深远的思考。

（五）积极参与印社重大活动

1997年香港回归，“西泠印社藏品展”在深圳、珠海等地揭幕，《西泠印社社员百印图》以及原印也一并展出。我们想请赵朴老题名。当时赵朴老在北京医院住院，他就在病房看完了印谱，并为印谱题名。西泠印社建社95周年的时候，赵朴老也在北京医院的病房里写下了庆贺的长联。吴昌硕诞辰150周年活动，印社举办一系列纪念活动，朴老也都很关心，经常过问。

◎  赵朴初在北京医院审读《西泠印社社员百印图》

三、我心中的赵朴老

赵朴初先生因为自身较高的政治地位与社会影响，当时请他担任名誉社长，对于西泠印社的发展有着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后来又被推选为第五任社长，在全体社员心目中，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大家都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领导印社，心悦诚服。我个人因为工作关系，和朴老接触比较多，印象尤其深刻。

◎  1994年，笔者拜访赵朴初

（一）慈眉善目的长者

赵朴老担任名誉社长14年，出任社长7年。他的社会地位很高，身处国家领导人级别，但为人却十分谦虚，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我每次去他家拜访，他都执意让我坐在中间的沙发，自己却坐到边上，说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定要秉持待客之道。

（二）严于律己的居士

赵朴老处世原则首先是严于律己。朴老担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多年，居家修行，是举世公认德行高深的居士。他平时吃斋茹素，生活上没有很多过多的需求。有一次跟我提及，自己平生就喜欢两样东西，一是西湖的龙井茶，还有一个是山西的陈醋。后来，我去北京汇报工作的时候，总是顺便给他带一点西湖龙井茶尝尝鲜，他就很高兴地接受我的这一点心意。

（三）不可多得的全才

赵朴老在书法上成就很高，不尚矫饰，平实中见沉着，俊逸中见厚重，尤以“朴拙守真”的风骨著称，是纯正的“苏体”；在诗赋创作、古典文学修养方面也很深厚；朴老在政治方面地位很高，担任全国第六、七、八、九届政协副主席，是“国宝”级社会活动家；还是中国佛教界的领袖，在海内外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全国很多重要寺院都是赵朴老动议修建的，很多寺院的大雄宝殿匾额都是朴老所题。甚至我去日本参加活动时，也在当地的很多寺庙看到赵朴老的墨迹。

西泠印社作为一个民间学术团体，历百年沧桑，可以说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奇迹。社长作为印社的旗帜，代表了印社百年来的对自身发展的定位及社会各界对印社的期望。赵朴初作为文化名人，以自身的社会影响力登高一呼，推进了印社多方面的发展。印社同人当铭记赵朴初对印社的贡献，传承和弘扬他的崇高品格。

（《西泠艺丛》编辑部根据采访录音整理）